【徐黄】串联

(一)

那天的天气可真好。

前一天晚上耿浩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或者说凌晨就要起。他作为伴郎要在婚礼上致辞。伴郎、伴郎,他想自己一个离过婚的人做伴郎真他妈不吉利,也就是郝义不嫌弃了。

郝义说那天有一个surprise,让他五点去化妆,那他四点就得起。前一天布置舞台准备婚礼的歌曲都是耿浩一手包办,郝义去参加单身派对了,问他来不来。

耿浩在鲜花拱门下面,顶着一脑袋玫瑰花瓣接电话。郝义喝high了,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耿浩,你什么时候来啊?就等你了。”

耿浩舔了舔嘴唇:“等我啊?”

“啊,”郝义应了一声,又对旁边路过的美女吹了一声口哨,“哥们单身最后一天,不过来哀悼一下吗?”

耿浩眯着眼睛笑,把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挠得更乱。郝义在他面前颐指气使惯了,就理所当然地替他做决定:“老地方啊,耿浩,等你!”

其实耿浩本来要答应的,可这时候婚庆公司的人正好喊了他一声。耿浩循声回头,看到那张喜庆的横幅高高地挂了起来。

“我不去了吧,郝义。”他语气有点为难,“现场这里出了点小问题,我跟着他们一块儿给处理处理,明天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啊,咱不能留下阴影是不是?”

郝义重重叹了口气:“非得你呆着啊?”

“哎哟,这不是没人呆这里他们不尽心嘛。”

郝义打了个酒嗝:“那就麻烦你了耿浩,等结束了哥们单独请你喝酒!”

耿浩笑着跟他贫了两句,挂掉电话的时候笑容还没有完全褪下。

“新郎……郝义……新郎……新郎……郝义……”

-

耿浩睡不着,爬起来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屋子里特别明亮,一丝阴影都看不到。耿浩掏出了口袋里皱巴巴的致辞稿,他可没有郝义那么舌灿莲花的能耐,郝义这人生大事,他不能给人弄砸了。

湿漉漉的手指把字晕开了,这可不行,耿浩吸了吸鼻子,又去翻箱倒柜地找一支能写字的水笔。折腾到三点多又快地冲了个凉水澡,再花了半个小时把软趴趴地没个形状的头发仔细地吹出个造型来。果汁被吵醒了,呜呜地叫着表示不满,耿浩没有半点安抚它的意思。

耿浩踩着清晨凉爽的空气进了吵吵嚷嚷的化妆间,手上立刻多了些婚礼要布置的胸花和玫瑰瓣,耿浩眯着眼睛看手里大红色的“新郎”,慢悠悠地把“伴郎”的胸花别在了衬衣上。

“我去,你怎么才来啊!”郝义穿着一身盔甲稀里哗啦的出了门,“沉死爸爸了,还不快来帮忙!”耿浩在反应过来之前脑袋上就被郝义压上了那顶沉重的道具盔甲,郝义看着他懵头晕脑的模样拍桌大笑:“耿浩你看你这傻样子,哈哈哈你傻死了。”

“去你的,你才傻死了!”盔甲的帽子压扁了他的发型,等婚礼开始的时候,那头发就又乱蓬蓬的在空中摇摆着。

傻死了。

-

郝义说,他从来没想过会被婚姻捆死,要不是他的兄弟耿浩,他可能现在还在外面飘着呢。

耿浩瞅着他笑:“真事儿,你还欠我顿饭呢,我跟你说不请我吃顿好的,我把你从小到大的事情都抖给这漂亮的新娘子。”

郝义试图做出一副苦着脸的表情,但脸上却一直笑着:“你这是嫉妒我吧?”

“那我不嫉妒你我还嫉妒新娘吗?我跟你说你得小心了,你人生中第一句‘我爱你’可是跟我说的。”

众人捧腹大笑。

耿浩也笑了。

天气真好。

-

郝义说,耿浩,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你得有信仰……OK、OK,换句话说,你想要的不惜一切手段也得拿到才行。

耿浩忙了一天,已经累的没力气,只有郝义这句话在脑中盘旋,实在太清晰。

 

(二)

大成没想到这个穿着破破烂烂操着一口方言的家伙还会回到店里。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用一堆零散的纸票凑够墓地费用的人。

大成是一个生意人,以强势推销著名,但这个家伙让他们十里相送唱送别的家伙,让他有点摸不到头脑。

哦,不是因为唱《送别》,客户是上帝,他们见过更多更奇葩的要求,只是这个人的执拗让他有点不懂。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钱差了二百五十块,大成也是让珊珊点了三遍才数清楚确实不够。那人有点局促,看上去并不是故意想要赖掉这钱,但生意人的眼中是没有感情的,谈感情伤钱。

“你等着我回去取一趟。”那家伙粗鲁地把一堆纸币往包里塞,仿佛根本不懂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银行卡似的,“这块,说好了,给我留着的。”

“这可不一定,我们家是不接受预订的。人生永远充满着意外,这样才有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给你定金。”

“不好意思我们的定金不退。”

“那这个押给你们!”一块圆溜溜的牌子敲在桌面上,“你听好了,我马上就回来,要是不给我留着——”

他皱着眉看着那小混混模样的人似乎做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把包往肩上一甩,居然是蹬着自行车离开的。

“押的什么呀?”大成问了一声。

“好像……是个奖牌,环岛自行车比赛……银牌。”

“行吧。”他看着那块在他口中绝无仅有的墓地一眼,“这块地方可终于卖出去了,哎,那傻子叫什么?”

“好像……叫耿浩。”

-

“收队。”

大成再看了一眼站在墓地前的耿浩,而耿浩还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出神。其他人已经走了,他们的高级精装修墓地变得阴惨惨的。

“走啦,”大成看了看天叫他,“马上要关门了。”

要再晚了下班,看门的老头又要跟他要加班费了。

“昂,我这就走了。”那家伙来看了三四次,用了据说是全部的钱买了这么块地方。他还以为是什么孝子贤孙,听了半天,居然口口声声喊的是“师父”。

“他是你什么人啊?你干嘛要费这么大的劲啊?”

大成听到有这么问他,他也竖起耳朵想知道答案,这认定了就非要不可的脾气,要是每个客户都有这样的命脉,那他可就赚大钱了。

“他是我师父,我……反正我就得给他弄个好去处。”耿浩抽出根烟叼在嘴上,“我总得干成件事吧?冠军、冠军也拿着了,师父也安葬了,行了,我也就没心事了。”

大成忍了忍,仿佛是对他说,又仿佛不是:“你要这么执着,要么活成个傻子,要么活成个坏蛋,不然,哼哼……”

耿浩叼着烟,烟灰烧了很长。

 

(三)

“你个怂样子。”

潘肖抹了把脸,抹掉脸上混着汗的血:“你啊,要是咱们别对立就好了。”

老二一笑,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处。

天亮了,他举起了枪。

 

(四)

黑皮惊恐地注视着四周,嘴里的那团破布已经湿透了。等那团东西被拉开后,他的话就涌了出来。

冯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他的弩,等黑皮骂累了,才抬起头:“说完了?”

黑皮喘了一大口气。

“按理说,你们要的是翡翠,我要的是地皮,我们其实不算是对立的。”冯董抬起弩,对着黑皮比了比,“只可惜……”

黑皮被绑着背过了身,头上顶着的苹果摇摇晃晃。

“下次,你还是想办法帮我的忙、而不是给我添堵吧。”

他瞄准苹果,勾动了扳机。

 

(五)

徐朗要被飘在他头顶上的那个家伙搞疯了,演员这口饭不好吃,他觉得自己要么就是骂导演骂得太多遭报应,要不就是被导演虐出精神分裂来了,他没走夜路,大白天就撞到的鬼。

“你说你这个人,你怎么不信呢?我不是鬼,我们是安勾,天使,就跟那丘比特啊、月老啊是一个体系的。”

徐朗停下步子,从墨镜上方瞟那个一身地摊鞋淘宝货的人:“你来找我干嘛?”

“我是来帮你的呀。”

“怎么帮我?替我去色丨诱导演?”

“哎,你怎么这么想啊,丘比特卖他的箭月老卖他的红线,我们天使也是有尊严的,我们只卖艺不卖身。”

徐朗的嘴角勾了勾,这拙劣的演技比那些炒IP的小鲜肉还不如,至少人家还有脸,这疯疯癫癫的连长相都没有。

“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我是来帮你的,我能帮你找到合适的对象。”

-

这是徐朗答应得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不想频频受伤就因为天使说“那个给你打石膏的护士很不错”,也不想每天吃着难吃又贵的离谱的外卖就因为“再买几天餐厅打包盒饭的小妹就看上你啦”。

“我不用你帮我!我也不想帮你!你让我自己静一静好不好?”徐朗有点抓狂,要不是他被狗咬得伤还没好,他真想上去掐着这个天使的脖子。

“哦,哦你早说你有这个需求嘛,我是天使,我当然要满足你。”天使打了个响指,下一刻徐朗就感觉耳边好像抽掉了一切的声音,他用力喊叫着,但是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

“怎么样?你觉得安静了吧?”那假冒伪劣的天使眼睛闪烁着期待,像个等待着家长表扬的小孩子,徐朗这次真的相信了这个天使的能力,他虽然办事不靠谱,整治自己这么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能别缠着我吗?我不用你缠着我!”徐朗愤怒地吸了口气,“我不需要你那些东西,我只想要好好工作赚钱,当一个大明星,OK?”

“我……我也是觉得,这也是我的工作。”天使有点怯生生的,“我,我帮你们指点迷津找到了另一半,我的工作才完成。”

“OK、OK,”徐朗搓了搓眉心,“那就你吧,你跟我谈一场恋爱,谈一个小时,这样算交差了吧?”

“那不行啊,我们有规定的,不能跟保护人谈恋爱。”天使对了对手指,“我们也是要有职业道德的。”

“那你去找个阿猫阿狗的来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我不需要,不想要,谢谢你自以为是的好意。”

天使啜喏了一声“可是”,徐朗就瞪着他:“别跟着我!”

“那、那好吧。”天使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徐朗似乎确认他没有跟上似的回头看着他,居然有点可怜兮兮的。

“你改注意啦?”

天使兴奋的表情让徐朗叹了口气,他努力耐心地讲道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以后、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OK?”

“哦……”天使的兴高采烈黯然了下去,徐朗再次回头,后面就没有了那个花里胡哨的身影。

他松了口气。

 

(六)

徐朗觉得有些累了,王宝和这次旅程,让他突然觉得跟高博的争执变得无比可笑。

高博还在喋喋不休地粘着他,试图说服他再一次的合作。

合作……他们俩是什么时候从合作走向分歧、再慢慢变成竞争和相互使绊子了?

徐朗已经记不清这些了,他只是觉得有些可笑,更有些没有意义。他看着高博,这几年来少有的不带火气地看着他:“这一次,我选择放弃。”

高博的表情还没能调整成惊诧,热切的眼神充满着期待,徐朗把那张纸放在他的手里:“高博,希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徐朗!”高博的头还是高高地昂着,哪怕他脖子上挂着摇摇欲坠的颈椎固定器头上缠着脱落的脏兮兮的纱布,也不能阻止他把那副高傲的姿态收起来。

徐朗没有理他,只是帮王宝一张张捡起那些日记,又揽着兴高采烈的人离开了庙。

“徐朗!徐朗!”高博第一次感觉去追徐朗是一件太遥不可及的事情,他咬着牙喊,“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混蛋!”

 

(七)

“哎,你听没听我说!”

黄渤卷着剧本说得手舞足蹈,徐峥坐在他对面,撑着脸颊盯着黄渤出神。

“哎卧槽,你看什么,傻啦?”黄渤拿剧本抽了他一下,说得渴了要喝水,自己的喝空了就不客气地端起徐峥的杯子。

“渤儿,你不觉得这样的戏路观众已经看够了?”徐峥还维持着撑着脸的姿势,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那你说怎么地?”

“这样。”徐峥终于起了点兴致,他坐起身,翻开黄渤的剧本,点了点自己的角色,“你试试做个开放点的结局,你给大家留下遐想。”

“啊,留什么遐想?”黄渤拔开笔盖,认真向做导演的前辈求教。

“随便啊,”徐峥嘴一努,“就比如跟男主角在一起了,这样的暗示什么的……”

“你行了啊,你别把你那些念头往我电影里面放。”黄渤终于明白了徐峥是在开玩笑,觉得自己得不到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了,放弃地把视线重新回到剧本上,身子还要往旁边挪一挪,试图躲开徐峥往腰上摸过去的手。

“我没开玩笑,真的渤儿,你考虑考虑。”

“考虑你个头。”黄渤瞥他一眼,被摸得后腰有点痒,就不自在地挪了挪,“你正经点。”

徐峥没再动作:“你看,我给了你建议你又当我开玩笑,这怪我吗?”

“那还不是你没个正形……”黄渤下意识地反驳一句,又因为徐峥这语气有点不确定了,“真要改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改得有意义……”

徐峥凑过去,气都吹在又开始跟自己较劲的人脸上:“那是你导演的事了,我就提个建议。”他的手已经环上累得瘦了一圈的腰,“这可是个新的开始啊,渤儿。”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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