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警察，我只相信证据。”
关宏峰把这话说得不近人情又理所应当，充满着老刑警的态度中立和情绪冷静。关宏宇侧过头假装看向屏幕，他撇了撇嘴，黑色口罩遮不住的不屑一顾通过牵动的咬肌把这个小表情完全暴露在那名老刑警眼中。
关宏宇的不着调已经让关宏峰学会在适当的范围内做酌情的容让，因此他只是顿了几秒钟，把视线同样转到屏幕上。
“我相信林嘉茵没有变节。”
“为什么啊？”
关宏峰没有向弟弟解释这个问题，他只是不容置疑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又在关宏宇那句急切的询问余音消散之后下达行动指令：“交接吧。”
“她差点一枪崩了我！哥，你凭什么相信她没有变节，啊？”
关宏峰依旧是沉默的，像是任何质疑都不能打消他眼中的坚定。这让关宏宇搞不清是他哥哥又怀着什么不能与他共享的消息，或是像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一样单纯地相信自己曾经的好学生。于是他连小声地嘟囔都做不到，把全部忧虑的抱怨吞入腹中变成满腔腹诽、再消化未来可能会有的冒险行事的原生动力。
“如果你找到陷害你的人，你要怎么做？”
关宏峰在冰天雪地里抛出了一个让关宏宇热血沸腾的问题，关宏宇裹得厚实，他笨拙地扭过头去看关宏峰。对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黑沉沉的，把他那些好狠斗勇的句子尽数吞没。
关宏宇忽然想起来，他哥不是一个喜欢做那么多无谓的假设的人，他只讲事实、和证据。
于是关宏宇笑了，他在审讯之外笨拙得根本不会拐弯抹角的哥哥似乎在担心什么，他推测大概他哥是怕他因为愤恨而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情来。再进一步分析，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继续拖累哥哥了。
“老周不是凶手。”
关宏宇也不相信周巡会下毒，但关宏峰在听到这件事后第一时间的斩钉截铁让他有些微妙的不悦。或许他从第一天接受哥哥的特训时就听多了讲究证据，而这样的结论却几乎只是通过个人情感和性格判断。关宏宇用手指搓着自己下唇，挑着眼偷偷观察关宏峰。他的哥哥没有一丝眼风透露给他，全神贯注地把崔虎支使地团团转，询查着一丝一毫可能错过的信息。关宏宇插不上手，干脆跑到旁边躺在了沙发上，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关宏峰笔挺的后背。他想，他哥向来都带有这样气定神闲的气质，让他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为他折服、甘愿听他调遣，并以能帮上他为荣。
沉重的铁门打开，关宏宇把坐姿端正了些，又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他轻轻吸了半口气，忍耐住想要开口调侃的冲动。
来人从黑暗中走进，关宏宇先看到的是他撑的涨鼓的裤袋。等踏进灯光之后那只手才拿了出来，随意地摆在小桌板上，不自然地微蜷，像是用力握拳再放松后一时无法完全放松的状态。
周巡的声音沙哑地从门口传来：“五分钟啊。”
“用不了五分钟，马上我就撤。”
对方放不开的声调恰好成为收敛着的吊儿郎当，关宏宇清了清喉咙，掩饰差点绷不住的笑意。他对面的人略扬了一点下颌，声调也抬高了点：“你没想到吧？”
“什么？”关宏宇吐出这两个字，得到的不是答案，而是另一句没头没脑的喟叹：“我也没想到……”
关宏宇注视着对面那张同自己无二的脸露出了罕见的失措和茫然，在他揣测清楚是否这是对自己更为精湛地扮演之前，对方已经站起身来。
“宏宇！”关宏宇叫了一声，看到又往前迈了一步的人终于踩着这一声的尾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放心啊，”对方正踩在黑暗与光亮的边界，于是半张试图微笑的脸有些看不分明。关宏宇同他对望着，直到听到他嘴里轻声叫出的那一声：“哥。”
关宏宇欣慰地笑了，在铁门再次关闭的时候，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关宏峰的唇一直紧抿着，周巡跟在他的旁边，在送他离开前拍了拍他的肩。关宏峰侧过头看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周巡叼着烟对他笑：“干嘛？刚刚没揍着你哥，想打我出气？我跟老关可不一样，跟你活动活动筋骨没问题的。”
关宏峰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开口的语气还拽得厉害：“你们不至于屈打成招吧？”
周巡侧过头笑了一声，再看向关宏峰的时候一拳打在他的肩上：“得了吧啊，甭担心了。”
关宏峰硬生生站稳了脚，他吸了一下鼻子：“成，我走了。”
“还放不下你哥吧，嗐，你放心，这案子我一定会圆满结案的。”周巡凑近关宏峰，飞快地低语，“我不信老关是真凶。”随后他拍了关宏峰一下，大声说：“行啦，走吧走吧。”
关宏峰对他点了点头，转头向门口走去。周巡看到他走出大门，再看着他动了动脑袋、把手抄进口袋，毫无凝滞地走进漫长的阴暗走廊。
周巡吐出一口烟，等到关宏峰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对旁边的警员嘱咐一声：“走廊灯打开吧。”
关宏峰拉开车门时，汗水在车把手上印下一个潮湿的掌印。他用了很久才能握住方向盘，又在很久之后才平复了窒息和耳鸣。
他发动了汽车。
周巡之前试探过他，说双胞胎之间有心电感应。
关宏峰嗤之以鼻，他从来不相信这些玄虚，他只相信切实的证据和基于事实的推断。如同他面对空阔的水族箱时，无法猜透几个小时以后，由关宏宇策划的李代桃僵。
“哥，我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
“你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我就感觉吧……”
“你说一说，有可能你现在还不具备整理信息的能力，往往这种直觉也是准确的。”
关宏峰想起自己曾经跟关宏宇的电话，重新思考起关宏宇的行为和反应。
他总觉得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十分重要的因素，而那偏偏对宏宇的很多行动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关宏峰皱起眉。
是什么呢？
—终—
是你表弟爱你啊，要急死人的棒槌亲哥。